仁愛鄉的茶園都位於中央山脈深處,終年溫度低,溫差大,春茶要到四月底五月初才收,偏偏當時又多雨。它的冬茶大多在十月下旬就採,只能算是晚秋,缺乏明顯的冬茶氣息。除了天仁企業經營的霧社天霧茶、廬山天廬茶,其他均以一般通稱的高山茶行走於市。
幅員遼闊的仁愛鄉,面積足足有彰化縣那麼大。它深藏在緲遠的中央山脈高處,複雜而艱難的地形,導致它的茶區細小、分散且獨立,並擁有各自的微型氣候條件。由埔里往東,良久、武界、大同山、東眼山、奧萬大、紅香、平靜、霧社、春陽、廬山、翠峰、翠巒都產茶,而且都屬高山茶。即使其中像紅香等地的茶園,海拔八百至一千六百公尺,但因位於中央山脈深處,仍為高山型的氣候區,做出來的茶,依然「寒氣」逼人。整仁愛鄉所產,對外多以「高山茶」通稱,擁有產區名號的,只有霧社的天霧茶,和廬山的天廬茶。
小產區的良久、武界茶區
良久茶區,自埔里入山,沿著卓社林道進入,茶園約十五甲,分布在海拔一千兩百至一千六百公尺處,多為山地保留地。由外地人入墾,種植青心烏龍,一度以良久茶行銷,但因產能太小,名號不大。武界則位於往曲冰遺址的路上,在檢查哨附近,海拔一千两百至一千四百公尺,種植約二十甲的青心烏龍,曾有武界茶之名,如今也只以高山茶的通稱行销。高冷蔬菜轉作的大同山茶區沿著眉溪往霧社方向,在大同山也有三十甲茶園,同樣是山地保留地,種青心烏龍。茶農包括少數原住民,不過仍以外地漢人居多。原先種植高冷蔬菜,像青椒、蕃茄、高麗菜等等。謂「高冷蔬菜」,聽起來有著稀珍高貴風味絕頂的浪漫,除了指涉它的產地特性之外,也夾帶豐富的促銷氣息。同樣的情況,對岸的中國人稱之為「反季節蔬菜」,其涵義卻充滿批判性。試想高山上經霜打的蔬菜,連夏季也吃得到,不是反季節又是什麼。其中的批判意味,帶著學院的氣息,只不知道萬一市場吃得起,他們種或不種。
無論如何,台灣人種了而且人人吃得口齒留香,只不過反季節的代價,是土石沖毀的家園,和千金萬金換不回的生命。從邁進千禧年之際,我們才開始漫漫無涯的分期付款而已。
總之,大同山菜農,聽人說起「茶飯好吃」,紛紛拔起青菜,改種茶樹。不過茶葉生產的後段工序艱苦多了,技術水准的要求也高,不是等閒人能勝任愉快的。事實上,高山茶園平日少人看管,到了採收季節,無論是採是做,都靠外地的人工師傅。十多年前曾有名間鄉一名師傅前去做茶,趁著清早還沒有輪到班的時候,一個人離開茶間,出去走走,說要採集野蘭花,就此一去不回,到今天連屍骨都找不到。人說當地可能是日本時代,高砂族人抵抗日軍的古戰場,而這位茶師,可能被冤魂「牽」去了。看來,高山茶真難做,不是嗎?
賞楓兼品茶的東眼山茶區
再往眉溪的上游走去,東眼山也有茶區,它種茶的緣由有點趣味。話說有林德松者,早期為了種香菇,到東眼山承租五十至六十甲的林班地,都種上楓香,要作為培養香菇的「段木」。没想到楓香還沒長成,香菇業就因為中國大陸來的私貨,而陷入不景氣的困境。
這位林先生有位公子,就讀台大農學院,為了給兒子一個發揮所學的園地,他便在楓林的高點,闢了十餘甲的茶園,自己種也租給別人種。所生產的,自然也是青心烏龍種的高山茶。
東眼山這裡,除了茶園還有楓香,每當楓紅之季,遊客聞風而至,林先生乾脆開始收門票。看來那些楓香,簡直可以改名為「無心柳」了。至於那位令林先生興起種茶念頭的公子,並未回山務農,這又該怎麼說呢?
打出產區名號的霧社天霧茶、廬山天廬茶
一路深入山區,我們發現層巒疊翠之間,藏著頗富盛名的景點,像是霧社和廬山。那裡著名的天霧茶和天廬茶,是著名的天仁茗茶一手創立,可以說是仁愛鄉高山茶區的濫觴。
廬山、高峰、霧社一帶是南投縣農會所有的林地,租給天仁種茶。天仁承租之後,又和當地的原住民契作,由天仁提供茶苗、肥料,再回收茶菁。天廬茶和天霧茶的名號打響之後,外地的茶行前來收購茶菁,許以重利,那些契作的茶菁便私下流出去,天仁公司不免吃了暗虧。不過高利潤又帶動附近仁愛國中週邊,和望高寮一帶的大量墾殖。那些茶園多為山地保留地,茶農除原住民之外,還有承租耕作的平地人。品種多為金萱和青心烏龍。這個茶區一直延伸到清境農場,海拔已有一千六百至一千七百公尺,是廬山和霧社一帶茶園的制高點。
此外,仁愛鄉的茶區,更向上蔓延到翠峰、翠巒一帶,當地海拔將近有一千八百至兩千公尺;往下則伸到紅香、奥萬大等後起茶區,有些茶園的海拔不到一千公尺,但是地處深山,依然「寒氣」十足。
小產區差異大,難以品牌為號召
綜合來看,仁愛鄉的茶園都位於中央山脈深處,終年溫度低,溫差大,春茶要到四月底五月初才收,偏偏當時又多雨,更是致命的傷害。它的冬茶大多在十月下旬就採,只能算是晚秋,缺乏明顯的冬茶氣息。
仁愛鄉春秋兩季的產期,比起像阿里山那樣緯度較低的茶區,顯得特別不能適應市場,也難以突顯其商品價值。分散各部落的小茶區,大都是外地人來種植,其中有些根本是專作「反季節蔬菜」的菜農轉業,在茶園管理、製茶觀念上,能力相差懸殊。尤其渴求量大,氮肥過度施用,常失去高山茶本色的香氣。難怪除了前期的廬山和霧社之外,大部分小茶區,都比不上杉林溪或梅山鄉樟樹湖茶的售價。
更有趣的是,山地保留地的使用,多年來都是打迷糊仗。有些先被劃回台大實驗林,再被國民政府強行撥給「退除役官兵輔導委員會」,交給榮民耕作,而榮民再轉租出去。也有平地人直接向原住民「價購」耕作權,雖立有字據,但無法轉移所有權。事隔多年,當高山農業和觀光業興起之後,即使偏遠如
此的土地,也開始發生糾紛。
先有原住民組織原權會,發起「還我土地運動」。原住民要回平地人耕作中的土地,便拿著所有權狀向農會銀行貸款,逾期不還,形成一地數賣的現象。土地糾紛時起,以致當地承租或價購權利的,「做山」的平地人,也成立了「山地鄉平地住民權益協進會」,簡稱平權會予以反制。山地鄉保留地的土地糾紛,可以說才方興未艾。這都是封建時代,有力者占地為王的後遺症,即使公權力機關掌握的土地,像福壽山農場、清境農場的問題,其實也都是一樣。
公權力機關的惡行,除了霸占土地,出問題時無法擺平之外,最嚴重的是帶頭犯法,完全無視於林業和保育相關法規。山地鄉雖多為林地,但沒有人在意,不但出之以火耕,而且肆無忌憚地超限利用。數十年的積弊,如今該由誰來收拾?
《台灣烏龍茶第一堂課》
《烏龍茶的世界》
陳煥堂老師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