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方美人──產在高熱夏季的極品茶

白毫烏龍是主產在桃竹苗地區

採摘夏季被小綠葉蟬叮咬後的青新大冇嫩葉

以重發酵方式製作的烏龍茶

整體的外型因白、綠、紅、褐五色交雜,也被稱為「五色茶」。

 

2011年台灣舉辦了首屆全國東方美人茶比賽。在那一次比賽中,來自桃竹苗一帶磨刀霍霍的茶農與茶商齊聚,在主辦單位所舉辦的標售會中,特等獎以每台斤五十六萬八千元的驚人價位得標。究竟東方美人茶是怎麼在市場上崛起呢?為什麼有這麼高的價位?有趣的是,當我們想拋開東方美人那麼高價的比賽茶印象時,你知道嗎?原來當年三箱總重四十五公斤的東方美人,就可以換一棟「樓仔厝」!東方美人,果真是愛茶人心中至高、耗費千金也想一嚐的追求啊!

搖曳生姿的小心小葉

一百多年前,洋行在台灣大手筆收購烏龍茶銷往歐美,一度為台灣賺進許多外匯,使「Formosa Oolong Tea」的稱號揚名於世。外銷時期的烏龍茶有別於現今市場上的烏龍茶,專指重萎凋、重發酵工藝製成的半發酵茶。由於都是外銷出口,因此有個「番庄(裝)烏龍」的稱號,言下之意便是這些茶葉都是要「裝箱後販售給西洋番人」的。

東方美人茶的出現,是個意外。在「番庄烏龍」外銷最盛的時期,生產外銷茶最多的桃竹苗地區,當春茶採收過後一段時間,「二水」的新芽萌動、新葉初展,正是等待茶葉成熟,以待下次收成的時節。但此時,又恰巧是蟲害最肆虐的時機,剛萌發的茶芽被害蟲吸食後,茶芽及捲曲不再生長,芽葉又小又枯黃,眼看這一季的收成可能泡湯,辛勤的茶農頂著烈日,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,把受損的芽葉採下來,將這批原本應該是失敗的茶葉細心地萎凋、攪拌、發酵、揉捻,製作成的毛茶經由洋行的買辦一試,不僅茶湯甘甜,還散發著濃郁的蜜香,對品質表現驚為天人,於是以高價收購,並向農人傳達日後要繼續收購的意願。茶農回鄉告訴鄰人這段奇遇,鄰人卻認為這茶農是在「椪風」,「椪風茶」的稱號也就不脛而走。

「東方美人茶」是採摘成熟度較嫩的茶葉原料,因為製造後白毫顯露,所以被稱為「白毫烏龍」。整體的外型因白、綠、黃、紅、褐五色交雜,也被稱為「五色茶」。造成這個「美麗錯誤」的幕後推手,就是大家所熟知的「小綠葉蟬」。當節氣來到「芒種」,氣候潮濕又悶熱,正式小綠葉蟬大量繁殖的季節。小綠葉蟬吸食過後的茶芽,芽葉細小,內含物質產生變化,透過獨特的製造工藝,造就了成品特殊的外觀、香氣與滋味。當時的英國女王看著水晶杯中纖細嬌嫩的茶芽搖曳生姿的模樣,因此取名為「Oriental Beauty(東方美人)」,真是名符其實啊!

根據農委會茶業改良場委會的調查研究,在台灣的小綠葉蟬,一年可有十四個世代,台灣的各茶區全年都有可能發生,其中以五月至七月危害最嚴重。在中國,依氣候條件的不同,假眼小綠葉蟬一年可發生九至十五個世代。當氣溫高於10度C時,小綠葉蟬即會進行攝食與繁殖的行為,在氣溫較高的地區,可發生的世代數目較多。換作是陰雨綿綿、露水未乾或日照強烈的時段,小綠葉蟬的活動力就會降低。此外,環境的區域特性也會影響小綠葉時段,小綠葉蟬的活動力就會降低。此外,環境的區域特性也會影響小綠葉蟬族群在一年之中不同時間的消長。舉例來說,在四季分明的地區,夏季有顯著的高溫及乾旱氣候條件,冬季有顯著的低溫期,所以小綠葉蟬在春秋兩季大發生的機率較高;若在高海拔地區,因為春季溫度低,入秋後氣溫驟降,冬季低溫,無霜期短,小綠葉蟬在夏秋交替時期發生的機率較高。各地區由於緯度、海拔與茶園微氣候條件的差異,還有茶園的座向、雜草的有無、降雨強度等因素,都會影響小綠葉蟬的族群分布。

在台灣,在二十四節氣中的「芒種」(國曆六月六日或六月七日)之前,端午節慶左右,俗話說「沒吃五月節粽,破棉襖不通放」,此時期低海拔地區的氣溫會逐漸穩定上升,小綠葉蟬的危害在此時極大。茶菁受小綠葉蟬危害的程度越重,呈現出來的特有香氣也越強。至於中高海拔茶區,由於環境的差異,小綠葉蟬危害時間點便往後推移至夏至到立秋期間。

若氣候條件異於平常,也有可能造成小綠葉蟬發生的季節產生變化。春天氣溫提早回暖,或冬天氣溫遲遲不降,都會促使小綠葉蟬的活動力上升,茶菁受危害的機率就會升高;反之,若氣溫異常下降,那麼小綠葉蟬的危害情況會有減緩的趨勢。此外,連續性的降雨也會導致其活動及繁殖能力下降。若在正常的氣溫條件下,滯留鋒面又帶來大量且連日的雨勢,小綠葉蟬的危害勢必較為輕微。

戰勝自然的客家奇蹟

桃竹苗一帶茶區,是台灣最負盛名的白毫烏龍茶產地。製作東方美人茶的品種以「青心大冇」為最多,商品價值也最高。坪林地區的茶農,亦生產東方美人,並且是以各色品種製作。坪林的東方美人並不特別強調茶菁遭蟲蛀的多寡,而是透過重發酵的製造方式,做出獨特的蜂蜜香及甘甜的茶湯,又因為這種茶的茶湯葉底都偏紅,所以在坪林當地習慣稱此為「紅茶」,其實這就是早年的番庄烏龍。

夏秋兩季由於氣溫高、日照強烈,此時茶葉中對苦味及澀味貢獻度高的多酚類物質總量提高,胺基酸與可溶性醣類則較春茶含量少。此類茶菁若採製為不發酵的綠茶或發酵度偏低的包種茶,不僅滋味淡薄,茶湯也苦澀。不過,只要將苦澀的多酚類物質透過發酵作用的適度轉化,便能做出苦澀度大為降低的烏龍茶與紅茶。要是茶菁再受到小綠葉蟬的大量危害,那麼成品更會增添不同的風味。東方美人茶,可說是集所有的傳統上認為對茶葉不利的天然因素於一身,在無巧不成書的小綠葉蟬的危害,還有眾人的努力之下,一躍成為茶葉中的珍品。令人品飲茶湯的同時,不禁讚嘆造物者精心的安排,與人類智慧碰撞出來的美麗火花。

隨著外銷市場的逐漸沒落,以外銷為導向的桃竹苗廣大茶區也失去了當年的盛況。目前桃竹苗一帶僅存的茶園,由於海拔高度低,在現今以高山茶為主流的市場中難以生存,平日只好以製造廉價飲料茶為主,僅能在夏季時利用上天所賜予的東方美人立足江湖。

頂著烈日,在極為悶熱的天候下採茶,是極為艱苦的工作。如今還能屹立在茶園中,一芽一芽細心採著小綠葉蟬肆虐過的茶菁的,僅剩下刻苦耐勞的客家歐巴桑。當老一輩的採茶人逐漸凋零後,宛如藝術品般珍貴的東方美人茶,該如何在歷史的舞台上繼續綻放它美麗的風采,則有待新一代茶人的共同努力了。